在餐飲加盟創業之前,做好市場調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。市場調查能夠幫助您更加深入地了解當前市場的情況,掌握行業趨勢,並且找到適合自己的加盟品牌。本篇文章將會為您詳細介紹如何做好市場調查,讓您在餐飲加盟創業中事半功倍。

1. 瞭解當前市場環境

在進行市場調查之前,首先需要瞭解當前市場環境。透過研究行業報告、分析行業趨勢等方式,掌握當前市場的現狀、發展方向、競爭情況等信息。

了解市場環境是做好市場調查的前提,能夠幫助您更加明確地定位自己的加盟品牌。

2. 挖掘潛在客戶需求

在瞭解當前市場環境的基礎上,接下來需要挖掘潛在客戶需求。透過訪談、問卷調查等方式,了解當地消費者對餐飲產品的需求、喜好、消費能力等情況。

通過挖掘客戶需求,找到適合當地市場的加盟品牌,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成功率。

3. 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

在了解市場環境和客戶需求的基礎上,接下來需要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。從品牌知名度、產品質量、經營模式等多個方面進行評估,找到具有競爭優勢的加盟品牌。

選擇競爭力強的加盟品牌,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生存和發展機會。

資訊來源 資訊內容 評估方法
總店經營績效 營業額、利潤、顧客評價、口碑 可以參考總店公開資訊、網路評論、消費者調查報告
加盟店經營績效 營業額、利潤、生存率、裝修水平 可以參考加盟店公開資訊、加盟商評價、加盟店調查報告
行業市場狀況 市場規模、增長趨勢、競爭格局、未來發展趨勢 可以參考市場調研報告、產業研究報告、商業新聞報導
品牌知名度 品牌知名度、知名度提升策略 可以參考品牌官網、廣告宣傳、市場調查報告
支援服務 加盟支援、培訓、技術支援、廣告支援、供應鏈管理 可以參考品牌官網、加盟商口碑、加盟協議內容

透過以上的資訊來源和評估方法,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加盟品牌的競爭力,有助於做出更明智的加盟決策。

4. 考慮資金投入與風險評估

在選擇加盟品牌之前,還需要考慮資金投入和風險評估。通過分析加盟品牌的投資規模、加盟費用、運營成本等因素,評估自己的資金實力和風險承受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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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熱門新知01

郁達夫:春風沉醉的晚上  在滬上閑居了半年,因為失業的結果,我的寓所遷移了三處。最初我住在靜安 寺路南的一間同鳥籠似的永也沒有太陽曬著的自由的監房里。這些自由的監房的住 民,除了幾個同強盜小竊一樣的兇惡裁縫之外,都是些可憐的無名文士,我當時所 以送了那地方一個Yellow Grab Street的稱號。在這Grub Street里住了一個月,房 租忽漲了價,我就不得不拖了幾本破書,搬上跑馬廳附近一家相識的棧房里去。后 來在這棧房里又受了種種逼迫,不得不搬了,我便在外白渡橋北岸的鄧脫路中間,日新里對面的貧民窟里,尋了一間小小的房間,遷移了過去。  鄧脫路的這幾排房子,從地上量到屋頂,只有一丈幾尺高。我住的樓上的那間 房間,更是矮小得不堪。若站在樓板上升一升懶腰,兩只手就要把灰黑的屋頂穿通 的。從前面的衖里踱進了那房子的門,便是房主的住房。在破布洋鐵罐玻璃瓶舊鐵 器堆滿的中間,側著身子走進兩步,就有一張中間有幾根橫檔跌落的梯子靠墻擺在 那里。用了這張梯子往上面的黑黝黝的一個二尺寬的洞里一接,即能走上樓去。黑沉沉的這層樓上,本來只有貓額那樣大,房主人卻把它隔成了兩間小房,外面一間 是一個N煙公司的女工住在那里,我所租的是梯子口頭的那間小房,因為外間的住 者要從我的房里出入,所以我的每月的房租要比外間的便宜幾角小洋。  我的房主,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彎腰老人。他的臉上的青黃色里,映射著一層暗 黑的油光。兩只眼睛是一只大一只小,顴骨很高,額上頰上的幾條皺紋里滿砌著煤 灰,好像每天早晨洗也洗不掉的樣子。他每日于八九點鐘的時候起來,咳嗽一陣, 便挑了一雙竹籃出去,到午后的三四點鐘總仍舊是挑了一雙空籃回來的,有時挑了滿擔回來的時候,他的竹籃里便是那些破布破鐵器玻璃瓶之類。像這樣的晚上,他必要去買些酒來喝喝,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瞎罵出許多不可捉摸的話來。  我與間壁的同寓者的第一次相遇,是在搬來的那天午后。春天的急景已經快晚 了的五點鐘的時候,我點了一枝蠟燭,在那里安放幾本剛從棧房里搬過來的破書。先把它們疊成了兩方堆,一堆小些,一堆大些,然后把兩個二尺長的裝畫的畫架覆 在大一點的那堆書上。因為我的器具都賣完了,這一堆書和畫架白天要當寫字臺, 晚上可當床睡的。擺好了畫架的板,我就朝著了這張由書疊成的桌子,坐在小一點的那堆書上吸煙,我的背系朝著梯子的接口的。我一邊吸煙,一邊在那里呆看放在 桌上的蠟燭火,忽而聽見梯子口上起了響動。回頭一看,我只見了一個自家的擴大 的投射影子,此外什么也辨不出來,但我的聽覺分明告訴我說:“有人上來了。”我向暗中凝視了幾秒鐘,一個圓形灰白的面貌,半截纖細的女人的身體,方才映到 我的眼簾上來。一見了她的容貌我就知道她是我的間壁的同居者了。因為我來找房子的時候,那房主的老人便告訴我說,這屋里除了他一個人外,樓上只住著一個女 工。我一則喜歡房價的便宜,二則喜歡這屋里沒有別的女人小孩,所以立刻就租定 了的。等她走上了梯子,我才站起來對她點了點頭說:  “對不起,我是今朝才搬來的,以后要請你照應。”  她聽了我這話,也并不回答,放了一雙漆黑的大眼,對我深深的看了一眼,就 走上她的門口去開了鎖,進房去了。我與她不過這樣的見了一面,不曉是什么原因,我只覺得她是一個可憐的女子。她的高高的鼻梁,灰白長圓的面貌,清瘦不高的身 體,好像都是表明她是可憐的特征,但是當時正為了生活問題在那里操心的我,也無暇去憐惜這還未曾失業的女工,過了幾分鐘我又動也不動的坐在那一小堆書上看蠟燭光了。  在這貧民窟里過了一個多禮拜,她每天早晨七點鐘去上工和午后六點多鐘下工 回來,總只見我呆呆的對著了蠟燭或油燈坐在那堆書上。大約她的好奇心被我那癡 不癡呆不呆的態度挑動了罷。有一天她下了工走上樓來的時候,我依舊和第一天一樣的站起來讓她過去。她走到了我的身邊忽而停住了腳。看了我一眼,吞吞吐吐好像怕什么似的問我說:  “你天天在這里看的是什么書?”  (她操的是柔和的蘇州音,聽了這一種聲音以后的感覺,是怎么也寫不出來的,所以我只能把她的言語譯成普通的白話。)我聽了她的話,反而臉上漲紅了。因為我天天呆坐在那里,面前雖則有幾本外 國書攤著,其實我的腦筋昏亂得很,就是一行一句也看不進去。有時候我只用了想 像在書的上一行與下一行中間的空白里,填些奇異的模型進去。有時候我只把書里 邊的插畫翻開來看看,就了那些插畫演繹些不近人情的幻想出來。我那時候的身體因為失眠與營養不良的結果,實際上已經成了病的狀態了。況且又因為我的唯一的 財產的一件棉袍子已經破得不堪,白天不能走出外面去散步和房里全沒有光線進來,不論白天晚上,都要點著油燈或蠟燭的緣故,非但我的全部健康不如常人,就是我 的眼睛和腳力,也局部的非常萎縮了。在這樣狀態下的我,聽了她這一問,如何能 夠不紅起臉來呢?所以我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說:  “我并不在看書,不過什么也不做呆坐在這里,樣子一定不好看,所以把這幾本書攤放著的。”  她聽了這話,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作了一種不解的形容,依舊的走到她的房里去了。  那幾天里,若說我完全什么事情也不去找什么事情也不曾干。卻是假的。有時候,我的腦筋稍微清新一點,也曾譯過幾首英法的小詩,和幾篇不滿四千字的德國 的短篇小說,于晚上大家睡熟的時候,不聲不響的出去投郵,在寄投給各新開的書 局。因為當時我的各方面就職的希望,早已經完全斷絕了,只有這一方面,還能靠了我的枯燥的腦筋,想想法子看。萬一中了他們編輯先生的意,把我譯的東西登了出來,也不難得著幾塊錢的酬報。所以我自遷移到鄧脫路以后,當她第一次同我講話的時候,這樣的譯稿已經發出了三四次了。  二  在亂昏昏的上海租界里住著,四季的變遷和日子的過去是不容易覺得的。我搬到了鄧脫路的貧民窟之后,只覺得身上穿在那里的那件破棉袍子一天一天的重了起來,熱了起來,所以我心里想:  “大約春光也已經老透了罷!”  但是囊中很羞澀的我,也不能上什么地方去旅行一次,日夜只是在那暗室的燈光下呆坐。在一天大約是午后了,我也是這樣的坐在那里,間壁的同住者忽而手里 拿了兩包用紙包好的物件走了上來,我站起來讓她走的時候,她把手里的紙包放了 一包在我的書桌上說:  “這一包是葡萄漿的面包,請你收藏著,明天好吃的。另外我還有一包香蕉買在這里,請你到我房里來一道吃罷!”  我替她拿住了紙包,她就開了門邀我進她的房里去,共住了這十幾天,她好像已經信用我是一個忠厚的人的樣子。我見她初見我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那一種疑 懼的形容完全沒有了。我進了她的房里,才知道天還未暗,因為她的房里有一扇朝 南的窗,太陽返射的光線從這窗里投射進來,照見了小小的一間房,由二條板鋪成 的一張床,一張黑漆的半桌,一只板箱,和一條圓凳。床上雖則沒有帳子,但堆著有二條潔凈的青布被褥。半桌上有一只小洋鐵箱擺在那里,大約是她的梳頭器具,洋鐵箱上已經有許多油污的點子了。她一邊把堆在圓凳上的幾件半舊的洋布棉襖,粗布褲等收在床上,一邊就讓我坐下。我看了她那殷勤待我的樣子,心里倒不好意思起來,所以就對她說:  “我們本來住在一處,何必這樣的客氣。”  “我并不客氣,但是你每天當我回來的時候,總站起來讓我,我卻覺得對不起得很。”  這樣的說著,她就把一包香蕉打開來讓我吃。她自家也拿了一只,在床上坐下,一邊吃一邊問我說:  “你何以只住在家里,不出去找點事情做做?”  “我原是這樣的想,但是找來找去總找不著事情。”  “你有朋友么?”  “朋友是有的,但是到了這樣的時候,他們都不和我來往了。”  “你進過學堂么?”  “我在外國的學堂里曾經念過幾年書。”  “你家在什么地方?何以不回家去?”  她問到了這里,我忽而感覺到我自己的現狀了。因為自去年以來,我只是一日一日的萎靡下去,差不多把“我是什么人?”“我現在所處的是怎么一種境遇?” “我的心里還是悲還是喜?”這些觀念都忘掉了。經她這一問,我重新把半年來困 苦的情形一層一層的想了出來。所以聽她的問話以后,我只是呆呆的看她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她看了我這個樣子,以為我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人。臉上就立時起了一種孤寂的表情,微微的嘆著說:  “唉!你也是同我一樣的么?”  微微的嘆了一聲之后,她就不說話了。我看她的眼圈上有些潮紅起來,所以就想了一個另外的問題問她說:  “你在工廠里做的是什么工作?”  “是包紙煙的。”  “一天作幾個鐘頭工?”  “早晨七點鐘起,晚上六點鐘止,中午休息一個鐘頭,每天一共要作十個鐘頭的工。少作一點鐘就要扣錢的。”  “扣多少錢?”  “每月九塊錢,所以是三塊錢十天,三分大洋一個鐘頭。”  “飯錢多少?”  “四塊錢一月。”  “這樣算起來,每月一個鐘點也不休息,除了飯錢,可省下五塊錢來。夠你付房錢買衣服的么?”  “哪里夠呢!并且那管理人要……啊啊!我……我所以非常恨工廠的。你吃煙的么?”  “吃的。”  “我勸你頂好還是不吃。就吃也不要去吃我們工廠的煙。我真恨死它在這里。”  我看看她那一種切齒怨恨的樣子,就不愿意再說下去。把手里捏著的半個吃剩的香蕉咬了幾口,向四邊一看,覺得她的房里也有些灰黑了,我站起來道了謝,就走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里。她大約作工倦了的緣故,每天回來大概是馬上就入睡的,只有這一晚上,她在房里好像是直到半夜還沒有就寢。從這一回之后,她每天回來,總和我說幾句話。我從她自家的口里聽得,知道她姓陳,名叫二妹,是蘇州東鄉人,從小系在上海鄉下長大的,她父親也是紙煙工廠的工人,但是去年秋天死了。她本來和她父親同住在那間房里,每天同上工廠去的,現在卻只剩了她一個人了。她父親死后的一個多月,她早晨上工廠去也一路哭了去,晚上回來也一路哭了回來的。她今年十七歲,也無兄弟姊妹,也無近親的親戚。她父親死后的葬殮等事,是他于未死之前把十五塊錢交給樓下的老人,托這老人包辦的。她說:  “樓下的老人倒是一個好人,對我從來沒有起過壞心,所以我得同父親在日一樣的去作工,不過工廠的一個姓李的管理人卻壞得很,知道我父親死了,就天天的想戲弄我。”  她自家和她父親的身世,我差不多全知道了,但她母親是如何的一個人?死了呢還是活在哪里?假使還活著,住在什么地方?等等,她卻從來還沒有說及過。  三  天氣好像變了。幾日來我那獨有的世界,黑暗的小房里的腐濁的空氣,同蒸籠 里的蒸氣一樣,蒸得人頭昏欲暈,我每年在春夏之交要發的神經衰弱的重癥,遇了 這樣的氣候,就要使我變成半狂。所以我這幾天來到了晚上,等馬路上人靜之后,也常常想出去散步去。一個人在馬路上從狹隘的深藍天空里看看群星,慢慢的向前 行走,一邊作些漫無涯涘的空想,倒是于我的身體很有利益。當這樣的無可奈何,春風沉醉的晚上,我每要在各處亂走,走到天將明的時候才回家里。我這樣的走倦了回去就睡,一睡直可睡到第二天的日中,有幾次竟要睡到二妹下工回來的前后方 才起來,睡眠一足,我的健康狀態也漸漸的回復起來了。平時只能消化半磅面包的 我的胃部,自從我的深夜游行的練習開始之后,進步得幾乎能容納面包一磅了。這 事在經濟上雖則是一大打擊,但我的腦筋,受了這些滋養,似乎比從前稍能統一。  我于游行回來之后,就睡之前,卻做成了幾篇Allan Poe式的短篇小說,自家看看,也不很壞。我改了幾次,抄了幾次,一一投郵寄出之后,心里雖然起了些微細的希 望,但是想想前幾回的譯稿的絕無消息,過了幾天,也便把它們忘了。  鄰住者的二妹,這幾天來,當她早晨出去上工的時候,我總在那里酣睡,只有午后下工回來的時候,有幾次有見面的機會,但是不曉是什么原因,我覺得她對我的態度,又回到從前初見面的時候的疑懼狀態去了。有時候她深深的看我一眼,她 的黑晶晶,水汪汪的眼睛里,似乎是滿含著責備我規勸我的意思。  我搬到這貧民窟里住后,約莫已經有二十多天的樣子,一天午后我正點上蠟燭,在那里看一本從舊書鋪里買來的小說的時候,二妹卻急急忙忙的走上樓來對我說:  “樓下有一個送信的在那里,要你拿了印子去拿信。”她對我講這話的時候,她的疑懼我的態度更表示得明顯,她好像在那里說:“呵呵!你的事件是發覺了啊!”我對她這種態度,心里非常痛恨,所以就氣急了一點,回答她說:  “我有什么信?不是我的!”  她聽了我這氣憤憤的回答,更好像是得了勝利似的,臉上忽涌出了一種冷笑說:  “你自家去看罷!你的事情,只有你自家知道的!”  同時我聽見樓低下門口果真有一個郵差似的人在催著說:  “掛號信!”  我把信取來一看,心里就突突的跳了幾跳,原來我前回寄去的一篇德文短篇的譯稿,已經在某雜志上發表了,信中寄來的是五圓錢的一張匯票。我囊里正是將空的時候,有了這五圓錢,非但月底要預付的來月的房金可以無憂,并且付過房金以后,還可以維持幾天食料,當時這五圓錢對我的效用的擴大,是誰也能推想得出來的。  第二天午后,我上郵局去取了錢,在太陽曬著的大街上走了一會,忽而覺得身上就淋出了許多汗來。我向我前后左右的行人一看,復向我自家的身上一看,就不 知不覺的把頭低俯了下去。我頸上頭上的汗珠,更同盛雨似的,一顆一顆的鉆出來了。因為當我在深夜游行的時候,天上并沒有太陽,并且料峭的春寒,于東方微白的殘夜,老在靜寂的街巷中留著,所以我穿的那件破棉袍子,還覺得不十分與節季違異。如今到了陽和的春日曬著的這日中,我還不能自覺,依舊穿了這件夜游的敝袍,在大街上闊步,與前后左右的和節季同時進行的我的同類一比,我哪得不自慚形穢呢?我一時竟忘了幾日后不得不付的房金,忘了囊中本來將盡的些微的積聚,便慢慢的走上了閘路的估衣鋪去。好久不在天日之下行走的我,看看街上來往的汽車人力車,車中坐著的華美的少年男女,和馬路兩邊的綢緞鋪金銀鋪窗里的豐麗的陳設,聽聽四面的同蜂衙似的嘈雜的人聲,腳步聲,車鈴聲,一時倒也覺得是身到了大羅天上的樣子。我忘記了我自家的存在,也想和我的同胞一樣的歡歌欣舞起來,我的嘴里便不知不覺的唱起幾句久忘了的京調來了。這一時的涅盤幻境,當我想橫越過馬路,轉入閘路去的時候,忽而被一陣鈴聲驚破了。我抬起頭來一看,我的面前正沖來了一乘無軌電車,車頭上站著的那肥胖的機器手,伏出了半身,怒目的大聲罵我說:  “豬頭三!儂(你)艾(眼)睛勿散(生)咯!跌殺時,叫旺(黃)夠(狗)來抵儂(你)命噢!”  我呆呆的站住了腳,目送那無軌電車尾后卷起了一道灰塵,向北過去之后,不知是從何處發出來的感情,忽而竟禁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。等得四面的人注視我的時候,我才紅了臉慢慢的走向了閘路里去。  我在幾家估衣鋪里,問了些夾衫的價線,還了他們一個我所能出的數目,幾個估衣鋪的店員,好像是一個師父教出的樣子,都擺下了臉面,嘲弄著說:  “儂(你)尋薩咯(什么)凱(開心)!馬(買)勿起好勿要馬(買)咯!”  一直問到五馬路邊上的一家小鋪子里,我看看夾衫是怎么也買不成了,才買定了一件竹布單衫,馬上就把它換上。手里拿了一包換下的棉袍子,默默的走回家來。一邊我心里卻在打算:  “橫豎是不夠用了,我索性來痛快的用它一下罷。”同時我又想起了那天二妹送我的面包香蕉等物。不等第二次的回想我就尋著了一家賣糖食的店,進去買了一塊錢巧格力香蕉糖雞蛋糕等雜食。站在那店里,等店員在那里替我包好來的時候,我忽而想起我有一月多不洗澡了,今天不如順便也去洗一個澡罷。  洗好了澡,拿了一包棉袍子和一包糖食,回到鄧脫路的時候,馬路兩旁的店家,已經上電燈了。街上來往的行人也很稀少,一陣從黃浦江上吹來的日暮的涼風,吹得我打了幾個冷噤。我回到了我的房里,把蠟燭點上。向二妹的房門一照,知道她還沒有回來。那時候我腹中雖則饑餓得很,但我剛買來的那包糖食怎么也不愿意打開來。因為我想等二妹回來同她一道吃。我一邊拿出書來看,一邊口里盡在咽唾液下去。等了許多時候,二妹終不回來,我的疲倦不知什么時候出來戰勝了我,就靠在書堆上睡著了。  四  二妹回來的響動把我驚醒的時候,我見我面前的一枝十二盎司一包的洋蠟燭已點去了二寸的樣子,我問她是什么時候了?她說:  “十點的汽管剛剛放過。”  “你何以今天回來得這樣遲?”  “廠里因為銷路大了,要我們作夜工。工錢是增加的,不過人太累了。”  “那你可以不去做的。”  “但是工人不夠,不做是不行的。”  她講到這里,忽而滾了兩粒眼淚出來,我以為她是作工作得倦了,故而動了傷感,一邊心里雖在可憐她,但一邊看她這同小孩似的脾氣,卻也感著了些兒快樂。把糖食包打開,請她吃了幾顆之后,我就勸她說:  “初作夜工的時候不慣,所以覺得困倦,作慣了以后,也沒有什么的。”  她默默的坐在我的半高的由書疊成的桌上,吃了幾顆巧格力,對我看了幾眼,好像是有話說不出來的樣子。我就催她說:  “你有什么話說?”  她又沉默了一會,便斷斷續續的問我說:  “我……我……早想問你了,這幾天晚上,你每晚在外邊,可在與壞人作伙友么?”  我聽了她這話,倒吃了一驚,她好像在疑我天天晚上在外面與小竊惡棍混在一塊。她看我呆了不答,便以為我的行為真的被她看破了,所以就柔柔和和的連續著說:  “你何苦要吃這樣好的東西,要穿這樣好的衣服。你可知道這事情是靠不住的。萬一被人家捉了去,你還有什么面目做人。過去的事情不必去說它,以后我請你改過了罷。……”  我盡是張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呆呆的在看她,因為她的思想太奇怪了,使我無從辯解起。她沉默了數秒鐘,又接著說:  “就以你吸的煙而論,每天若戒絕了不吸,豈不可省幾個銅子。我早就勸你不要吸煙,尤其是不要吸那我所痛恨的N工廠的煙,你總是不聽。”  她講到了這里,又忽而落了幾滴眼淚。我知道這是她為怨恨N工廠而滴的眼淚,但我的心里,怎么也不許我這樣的想,我總要把它們當作因規勸我而灑的。我靜靜兒的想了一回,等她的神經鎮靜下去之后,就把昨天的那封掛號信的來由說給她聽,又把今天的取錢買物的事情說了一遍。最后更將我的神經衰弱癥和每晚何以必要出去散步的原因說了。她聽了我這一番辯解,就信用了我,等我說完之后,她頰上忽而起了兩點紅暈,把眼睛低下去看看桌上,好像是怕羞似的說:  “噢,我錯怪你了,我錯怪你了。請你不要多心,我本來是沒有歹意的。因為你的行為太奇怪了,所以我想到了邪路里去。你若能好好兒的用功,豈不是很好么?你剛才說的那--叫什么的--東西,能夠賣五塊錢,要是每天能做一個,多么好呢?”  我看了她這種單純的態度,心里忽而起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,我想把兩只手伸出去擁抱她一回,但是我的理性卻命令我說:  “你莫再作孽了!你可知道你現在處的是什么境遇,你想把這純潔的處女毒殺了么?惡魔,惡魔,你現在是沒有愛人的資格的呀!”  我當那種感情起來的時候,曾把眼睛閉上了幾秒鐘,等聽了理性的命令以后,我的眼睛又開了開來,我覺得我的周圍,忽而比前幾秒鐘更光明了。對她微微的笑了一笑,我就催她說:  “夜也深了,你該去睡了吧!明天你還要上工去的呢!我從今天起,就答應你把紙煙戒下來吧。”  她聽了我這話,就站了起來,很喜歡的回到她的房里去睡了。  她去之后,我又換上一枝洋蠟燭,靜靜兒的想了許多事情:  “我的勞動的結果,第一次得來的這五塊錢已經用去了三塊了。連我原有的一塊多錢合起來,付房錢之后,只能省下二三角小洋來,如何是好呢!  “就把這破棉袍子去當吧!但是當鋪里恐怕不要。  “這女孩子真是可憐,但我現在的境遇,可是還趕她不上,她是不想做工而工作要強迫她做,我是想找一點工作,終于找不到。就去作筋肉的勞動吧!啊啊,但是我這一雙弱腕,怕吃不下一部黃包車的重力。  “自殺!我有勇氣,早就干了。現在還能想到這兩個字,足證我的志氣還沒有完全消磨盡哩!  “哈哈哈哈!今天的那天軌電車的機器手!他罵我什么來?  “黃狗,黃狗倒是一個好名詞,  “………”  我想了許多零亂斷續的思(www.lz13.cn)想,終究沒有一個好法子,可以救我出目下的窮狀來。聽見工廠的汽笛,好像在報十二點鐘了,我就站了起來,換上了白天那件破棉袍子,仍復吹熄了蠟燭,走出外面去散步去。  貧民窟里的人已經睡眠靜了。對面日新里的一排臨鄧脫路的洋樓里,還有幾家點著了紅綠的電燈,在那里彈罷拉拉衣加。一聲二聲清脆的歌音,帶著哀調,從靜寂的深夜的冷空氣里傳到我的耳膜上來,這大約是俄國的飄泊的少女,在那里賣錢的歌唱。天上罩滿了灰白的薄云,同腐爛的尸體似的沉沉的蓋在那里。云層破處也能看得出一點兩點星來,但星的近處,黝黝看得出來的天色,好像有無限的哀愁蘊藏著的樣子。  1923年7月18   郁達夫作品_郁達夫散文集 郁達夫散文讀后感 郁達夫經典語錄 郁達夫:南行雜記分頁:1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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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自清:背影 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,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。那年冬天,祖母死了,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,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,我從北京到徐州,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。到徐州見著父親,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,又想起祖母,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。父親說,“事已如此,不必難過,好在天無絕人之路!”  回家變賣典質,父親還了虧空;又借錢辦了喪事。這些日子,家中光景很是慘淡,一半為了喪事,一半為了父親賦閑。喪事完畢,父親要到南京謀事,我也要回北京念書,我們便同行。  到南京時,有朋友約去游逛,勾留了一日;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,下午上車北去。父親因為事忙,本已說定不送我,叫旅館里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。他再三囑咐茶房,甚是仔細。但他終于不放心,怕茶房不妥帖;頗躊躇了一會。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,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,是沒有甚么要緊的了。他躊躇了一會,終于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。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;他只說,“不要緊,他們去不好!”  我們過了江,進了車站。我買票,他忙著照看行李。行李太多了,得向腳夫行些小費,才可過去。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。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,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,非自己插嘴不可。但他終于講定了價錢;就送我上車。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;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。他囑我路上小心,夜里警醒些,不要受涼。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。我心里暗笑他的迂;他們只認得錢,托他們直是白托!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,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?唉,我現在想想,那時真是太聰明了!  我說道,“爸爸,你走吧。”他望車外看了看,說,“我買幾個橘子去。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動。”我看那邊月臺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。走到那邊月臺,須穿過鐵道,須跳下去又爬上去。父親是一個胖子,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。我本來要去的,他不肯,只好讓他去。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,穿著黑布大馬褂,深青布棉袍,蹣跚地走到鐵道邊,慢慢探身下去,尚不大難。可是他穿過鐵道,要爬上那邊月臺,就不容易了。他用兩手攀著上面,兩腳再向上縮;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,顯出努力的(www.lz13.cn)樣子。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,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。我趕緊拭干了淚,怕他看見,也怕別人看見。我再向外看時,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望回走了。過鐵道時,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,自己慢慢爬下,再抱起橘子走。到這邊時,我趕緊去攙他。他和我走到車上,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。于是撲撲衣上的泥土,心里很輕松似的,過一會說,“我走了;到那邊來信!”我望著他走出去。他走了幾步,回過頭看見我,說,“進去吧,里邊沒人。”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,再找不著了,我便進來坐下,我的眼淚又來了。  近幾年來,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,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。他少年出外謀生,獨力支持,做了許多大事。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!他觸目傷懷,自然情不能自已。情郁于中,自然要發之于外;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。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。但最近兩年的不見,他終于忘卻我的不好,只是惦記著我,惦記著我的兒子。我北來后,他寫了一信給我,信中說道,“我身體平安,惟膀子疼痛利害,舉箸提筆,諸多不便,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。”我讀到此處,在晶瑩的淚光中,又看見那肥胖的,青布棉袍,黑布馬褂的背影。唉!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!  1925年10月在北京。  (原載1925年11月22日《文學周報》第200期 朱自清作品_朱自清散文集 朗讀者李亞鵬朱自清《背影》 朱自清匆匆讀后感分頁:1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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